写下这个题目,忽然想起小时候,真正的童言无忌。说的便是心里想的,句句真情实意,字字若雪落九天、柳随风舞,都是干净纯粹的。
这般回忆几近虚幻,可究竟是否美好,我竟已不再记得。因为有权利肆无忌惮讲实话做自己的人,往往是不懂得珍惜这份权利的,比如那时的我。
是惋惜吗?时光只解催人老,不信多情。
此时,这份大大方方率性而为的权利早已在不知何时丧失,遗留一个面对各色规则惶惑茫然的我,以及时而不得不的虚与委蛇。我举目四顾,不谙世事的孩子依然用真面目示人,而更多的人,已学会隐藏自己,戴上假面生活。
为什么?看着大千世界里形形色色真真假假的面孔,有人会问。
是因为害怕吧。作为凡尘俗子,欲望塔多,患得患失也太多,总是怕,一个闪神之间便错过什么。商人戴上面具,以爽朗大度洽谈一笔笔生意,经理戴上面具,以温和优雅接待每一位客户,你戴上面具,向踢门而进的同事问早安……面具之下,各自心知肚明。商人斤斤计较,却害怕失去合作机会,经理满心不耐,且害怕得罪了客户影响业绩,你对这个同事颇看不惯,可他圆滑世故,关系熟络,岂是你能开罪的起?戴着面具生活,或许,是出于无奈,却真的怪不得别人,患得患失,患的都是自己。
也有例外,真的有。想起千年前魏晋的竹林七贤,若世间真有不戴面具飘洒于天地的丈夫,便是他们吧。他们是太清高,太通透,也太懒,竟从未想到用一张假面,稍稍舒服自己的言语神情。他们更是什么都不怕,什么都不“患”的,故聚集了山川流水般作文/的洒脱不羁。嵇康是一个例子,他“好做青白眼“,偏偏对贵公子钟会白眼相向。什么原因,因为他厌恶当官的,非但厌恶,而且不屑,所以冷冷鼓风挥锤,而不是躬身袖手媚态相迎。事实证明嵇康不怕钟会是相当没道理的,不怕一个略施心计就能要了自己命的人?一曲广陵,荡气回肠,竟成绝响。
所以我想,嘲讽斥责那些带了假面的人,只为他们是否良心不安,着实没有必要。每个时代都会产生属于他们的刘伶阮籍,让他们流芳百世。对于其他人,或多或少带着假面的人,用谎言来生活或生活在谎言中的人,请原谅他们,同时也宽恕自己。害怕来自世界的伤害,用一张面具来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,或许是虚伪,我却不认为可耻。假面的戴与不戴,是个人选择的自由,若一个假的微笑可隐去机锋和敌意,那么戴上假面有什么可指责的呢,相反,我为面具之下,沉重自责的心灵感到悲哀!更或许,我暗暗揣测,正因为许多人带着假面,世界更加和谐,当一部分真相被遮去,我们便只见,蓝天碧水,鸟语花香。
但同时,却想对假面下微微颤抖的心叹息。假作真了,真也会假。戴上假面生活,或许安逸,却有多累?勿忘了背人处将面具悄悄摘下,看镜中人是否本心依旧。带着假面生活,或不可谓之为悲哀,那么最大的悲哀,大概就是某日摘下面具微笑时,在镜中寻见,与面具相同的纹路。
人生时而如假面舞会,戴假面也好,以真面孔示人也罢,但有二三知己,在你戴什么面具时都能一眼望穿你的心底,知晓你的雄心与无奈,那么那些隐忍不发,大可随风而去,此生亦足矣。